共清辉·五
论剑山庄之外。
琴狐与琴心并肩而行,路过一丛开得灼艳的凌霄,青青藤蔓舒展于粉墙黛瓦之上,叶片碧绿,花朵橙红。
“大哥,你这便要走?我们兄弟许久未曾好好叙旧了。”琴心叹道,拿折扇拨开垂在身侧的一朵凌霄花。
琴狐笑道:“有空再来尝你研究的新菜。”
令公之事已毕,他关心了一圈攀玉趾的状况之后,便起身离去。南域已是山雨欲来,他的待办事务列表上还有好几个一二三,容不得多少闲暇。
闻言,琴心也只好再叹一声,欲言又止片刻后,问道:“那你与占云巾?”
在自己小弟面前,琴狐也不再掩饰,道:“我们都需要各自冷静。”虽悲剧原委已厘清,然则其中种种情仇纠葛,依旧是剪不断理还乱。
“那楚山孤不仅身背数条人命,还伙同鳞族欺骗了如昔夫人,按理按法,大哥你哪里做错了?依我看,罪恶源头应该是那些鳞族,占云巾不去有冤报冤有仇报仇,跟你置什么气?”
琴心嘟嘟囔囔抱怨好一大通。但也只能抱怨一下,他深知他大哥的这名至交好友,颇有些闲云野鹤的文人隐士性格,哪里像他大哥,什么都放不下心丢不开手,身又苦累,心也苦累,遇到错处还拼命往自己身上揽。
“不是置气,而是重情。鹿巾重情。”
琴心小小地翻了个白眼:“你不重吗?”
“重情之人,最过不去的……是自己心底那关。”琴狐想,若他当时不是杀完人之后一走了之,可能香如昔也不会遭遇后续种种,或许他还能早日察觉到鳞族的阴谋,还有风云儿……
“罢了,不说这些。南域大敌当前,我和鹿巾自然会摒弃前嫌,携手共济,待诸事完毕,再来——”
“再来定孤枝?”
‘啪’的一声,折扇拍在青碧藤蔓之上,颇有泄愤嫌疑。琴心转过身去,用手摸了摸无辜受害的凌霄,又道:“我懒得管你,罢了!”
把一句‘罢了’,又送还给他的大哥。
琴狐哭笑不得:“好好好,不劳琴心公子操烦鄙人,只希望琴心公子能留守论剑山庄,照看獬卿如何?”他推推小弟的肩膀,歪着头去看那张气鼓鼓的脸。
哎呀,看他自己的面孔露出这样的表情,可真是有趣,不能怪他老是想逗人。
被推来推去好几下,琴心拍掉他兄长的爪子,道:“这还需要大哥你专门说?万一有事,我自然立刻通知你和风云,还有无缺。”
说到这里,他扬着下巴,轻轻哼一声:“既然风云在这里,无缺肯定是要追着风云到处跑的。”
“哦?”琴狐眯起眼睛,摸摸下巴。
玉枢丹桂此人,他只从小弟的来信中有所了解,其实并没有过深入接触,反倒是他的另一好友,银骠当家原无乡,曾与其同在道真共事——唔,这么算来,月无缺是他朋友的朋友,小弟的师叔,风云的……呃,打住,这个关系太复杂了。
琴狐正用他的名侦探头脑思索一些蛛丝马迹,风中忽然飞来一封书信,上好的洒金宣纸上,隐隐散发一缕木樨香。
说曹操曹操就到,看完书信,他忍不住哈了一声,和小弟告别之后,当即行动起来。
琴心也转身折返,一路上心情很好地思忖着,等等要给大师兄准备晌食,还要再打听风云的喜好。有大哥在,有风云在,有无缺在,那他帮忙处理后勤就够了。
其余诸事,皆不用他操心。
白衣公子的衣摆拂过石阶上的落花,慢悠悠地哼着曲子,手中折扇一转,掩上了论剑山庄的大门。
青月坊。
自前段时日的连环命案之后,整日笙歌的青月坊改建为茶楼兼画坊,但暗地里却成了麒麟阁的消息据点。
侍女整理完画架,得了画坊之主的传话,烹茶招待今日上门的贵客。她拂开烟青纱帘,身侧忽然横冲直撞过去一团毛茸茸的影子,扑棱棱一阵响动之后,飞进了茶室内中。
好似……是一只彩羽的鸟儿?
侍女摇摇头把这件事放在脑后,烹完茶后走入茶室,将瓷盏奉到一位紫发高冠的公子面前。退下之前,她还隐晦又促狭地对小水仙挤了挤眼。
小水仙忍不住一笑。
风月主人却误会了,他将焦急不安的鸟儿藏入袖中,温和道:“姑娘见笑,我这宠物未经驯化,天性好玩莽撞,刚才冲撞到姑娘了。”
小水仙摇摇头说:“无事,生灵天性而已。对了,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?”
“姑娘在画之一道上见解精深独到,任云行颇有所得。不过既然提到‘天性’二字,近日吾听闻一件奇事,倒似是与这二字相应。”
“何种奇事?”
“便是与姑娘同为小三仙的剑尘·风云儿。听闻他有所奇遇,短短数日之内,不禁形貌改易,性情大变,还更名为恒山·剑风云?可人之天性,真会如此乍然更改的吗?”风月主人低头饮茶,眼神莫名幽深,语气中暗藏一丝不以为然。
“风云他呀,这是长大了。”小水仙很感慨,“从前他是好玩好闹的活泼性格,一遭经历变故,如今处事与谈吐沉稳有度,教我来看,也不是不能理解。”
南域正逢多事之秋,五玑貌合神离,仲裁者又深受毒患所苦,风云儿收敛了性格担当起重任,正是众望所归。小水仙深受琴狐影响,凡事总以南域安危为先,因此她虽有几分疑惑,更多的却是欣慰。
风月主人又旁敲侧击了几句,便听到小水仙欣喜地说:“对了,风云不仅成熟稳重了,还似乎有幸找到了亲人——”
“嗯?”风月主人刹那间握紧茶盏,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露馅,将香如昔当年产下之婴儿替换成死胎之事已经暴露。
但他下一刻就察觉到了小水仙话语中的漏洞,立马稳住了心神。
风月主人心想,他将此事隐藏得很好,不会有人知道的。而香如昔,也必将成为鹿狐反目成仇的引爆点。
“——就是那位将风云救走的高人。听闻此人名唤玉枢丹桂·月无缺,曾为中道真之主,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先天前辈。”小水仙回忆着在风涛楼查阅到的资料。
正当此时,她挂在腰间的玲珑响忽然散发一阵白光。
小水仙拿起一看,是琴狐来讯,除了明面上的话语之外,还暗含一道暗号。
默默在心底解完暗号,小水仙眨眨眼睛,便朝风月主人告罪,说接到任务,要前往查探罪人岛。
风月主人眉梢一动,主动请缨,称夜探罪人岛存有风险,如若不弃,他愿与小水仙同往。
“那便多谢公子。”小水仙微微笑着道,“题死九门机关重重,不是易与之地,我需得入内准备一番,一刻钟后再与公子汇合,劳烦稍待。”
“当然。我在此等候姑娘。”风月主人从善如流,注视着小水仙退出茶室,身影渐渐消失于烟青纱帘之后。
等周遭完全寂静下来,他宽大的蓝紫衣袖一动,一只鸟儿探头探脑爬了出来。
风月主人运起法术,骈指点在鸟儿身上。
“哈,时间紧急,趁现在,就让吾一观,你到底是为何事如此惊慌。”
术法所摄取的画面当中,是幽篁深处,卷起花枝竹帘的酒肆中,两道对坐的人影,一句冷然彻骨的杀伐之语。
风月主人猝然眉头紧皱,心道一声不好。
若是此二人趁机急攻死亡三角洲,那后源恐怕危矣……但既然这二人接下来的目标是三角洲,那么其余各处想必会人手不足,守备松懈。
比如,仅仅派出小水仙去查探罪人岛?而且为何仅是查探‘罪人岛’,而不是查探玉佛爷等人的动向呢?又为何要做些准备,才能去查探罪人岛?
——如此看来,罪人岛,是否会是太昊天网的关键之一?
而太昊天网,正是南域为抵抗焚夜天祭、阻止魇金温床所预备的一道至关重要之防线,若鳞族想要开启焚夜天祭,必得破坏三处太昊天网所隐藏之处。
转念之间,他计划已定,扬手放飞鸟儿,让它带走一道紧急信息。
风月主人好整以暇等了一刻钟,待小水仙准备完毕,便一同上路。在前往罪人岛的路上,他依旧与小水仙谈天说地,侃侃而谈,展示着自己的谈吐与修养。
只是风月主人没有发现,小水仙盯着他的目光,不像多情的年轻少女看待温文尔雅的俊俏公子,反倒像是……家长警惕着想要叼走家里小孩的大尾巴狼。
‘小水仙’还挑起眉毛,不着痕迹地碰碰鼻子,挂上笑容,甜蜜蜜地问:“任云行公子,听闻你与琴狐,当年曾一同在汤问梦泽求学呀?”
“确有此事。”风月主人点头,却不知为何背上莫名一冷。
“呵呵,呵呵呵。”‘小水仙’笑得更深了。
与此同时,前往罪人岛的另一条必经之路上。
剑风云看着月无缺愤愤盯着脚下道路的举动,略有些迷惑不解,又见兄长凑过来问他南域的月老庙灵验不灵验,更是摸不着头脑。
“似乎、不算特别灵验吧。”剑风云诚实地指出事实,又问,“无缺,你为何有此一问?”
月无缺脸上一丝异状不露,只是说:“南域大好风光,玉人见猎心喜,怎么,不行啊?”
剑风云道:“有何不可。待此间事了,若有兴致,我也可以为兄长介绍一番南域风物,还可以……”
还可以什么?和他一起去月老庙?
月无缺设想了一下这副场景,不知为何耳根热麻,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,一甩袖子,背过身去。
“还‘待此间事了’,玉人可不接受空头支票!”
等了一会儿,不见剑风云接话,月无缺察觉不对,又回过身去,见那小子若有所思地沉着眉,似乎在考虑着什么。
月无缺幽幽地问:“风云,你在想什么?”
剑风云不紧不慢地摇着羽扇:“若真按照兄长刚才所言,釜底抽薪,直接从血鲲鯩着手——”这样能快刀斩乱麻,迅速解决南域目前的困境吗?
月无缺抬起手,用手背贴了贴剑风云的额头,匪夷所思地问道:“是你发烧,还是玉人发昏?你就这么想再尝尝殛心能的滋味?”
“这嘛……”剑风云无所谓地笑笑。
他可惜地在心底的‘直接去异端心海和血鲲鯩一对一定孤枝’这个想法上打了个叉。
殛心能作为守卫血鲲鯩的第一重屏障,已经是凶险的杀招,更别提此刻,因血鲲鯩遭受重创之故,海宇之主与鳇影等鳞族之人必然护卫在侧——日前那一战,代天行道出鞘,清圣之芒光耀百里,声势浩大,鳞族肯定会有所对应。
若直面血鲲鯩,也无异于直面整个鳞族了。
而他们这一方,他只有一半仙元,月无缺有邪魂隐忧,攀玉趾身中毒患,琴狐脑识受创,鹿巾守卫太昊天网不得轻举妄动,天扇子命格渐入亢龙有悔,龙首剑子是为疗伤远道而来,玄真君正为琴狐之伤奔波配药……一眼望去,竟然没有一个是完整状态。
想透这些关节,剑风云很可惜地在‘组团去异端心海和血鲲鯩打团战’这个想法上也暂时打了个叉。
不过可喜的是,南域此刻的战力总体而言已然稳压鳞族。是以剑风云虽然忧虑于苍生之劫,但还是打定主意,决定先解决南域内部的隐患,再对后源徐徐图之。
比如,先找风月主人,谈一谈‘合作’。
见到剑风云摇头否认,月无缺徐徐呼出一口气,一颗心终于落了下去,他心想:罢了,年纪小,还有的教呢。
首先要教的,就是将这个不顾惜自己性命安危的坏毛病改掉。
“风云,别忘了,方才可是你再三恳求玉人出手相助的。”
“嗯?”有再三吗?
“要请玉人相帮,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。这份代价,便是——”
“兄长,稍等,我们已经快到罪人岛了。”
“呵!如此拙劣的转移话题,你叫兄长也没用,今日玉人便要为你定下规矩——”
“那……兄长,求你?”
“……”月无缺呼吸一滞,整个人骤然愣住,伸出一只手紧紧握拳,感觉不够,再加上一只手,差点没把烟斗神醉给捏断。
他双拳紧握,在心底愤愤呐喊:啊——!这小子!当真是得寸进尺!
区区一句卖乖讨饶,堂堂玉枢丹桂才不会为此动摇分毫!
“罪人岛确实近在眼前,还是应该先专注此事。”
月无缺平静、冷静、淡然又飘飘然地说。
瞥见剑风云嘴角的笑意,他没好气地用烟斗神醉虚点了点面前之人,缀着的璎珞串一晃三荡,但这份没好气,最终还是转成了眼中一抹深刻的无奈。
“你啊,生年不满百,常怀千岁忧。”
金乌西坠,立在落日余晖中的人幻化出一盏琉璃宫灯,握着灯柄的手指修长有力,骨节分明,每根手指上各戴一枚指环,累錾金丝浮花,镶嵌红宝玉珠,繁复极致,亦是华丽至极。
这是一双琴者的手,更是一双剑客的手。
“昼短苦夜长,何不秉烛游?”
月无缺负手而立,用他那双碧海青穹似的眼眸望过来,额前垂落的两缕微卷金发于晚风中飘动。琥珀坠,金箔花,齐齐闪烁着细碎粼粼波光。
只这么一眼,碧海生出明月。
剑风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持灯而立的身影,缓缓笑了起来。琉璃宫灯明明握在月无缺手中,那皎洁的光,却亮在他的眼底。
剑风云俯身轻施一礼,羽扇抵于唇前。
“兄长雅兴,莫敢不从。”
苍穹中星辰旋转,大地上暮色四合。
一盏灯,一双人,于漫漫黑夜并肩而行。
罪人岛外。
以有心算无心,从两路分头出发的四人,于罪人岛外围恰好迎面遇上。甫一照面,风月主人心头猛地一跳,耳中只闻一记轻笑,一记冷笑,还有一记闷笑。
轻笑之人就在他身边,笑眯眯朝对面两人招了招手。
冷笑之人目光逡巡,看向对面之时,淡漠目光充斥审视,好像离人很远,看向身边之人时,却离人近了很多。
闷笑之人身处对面,雪发高冠,发间垂落云纹的赤黑缎带,星眸映着柔和烛光,本该端肃地持着羽扇,此刻却偏过脸去,似是不忍直视着什么。
风月主人眼眸瞬间沉下。
哪怕再是迟钝的人,此刻也能察觉到自己是中计了。可是怎会如此?他甚至还未正式登上台面,而今身份亦是中立,应当不会落入有心人眼中,莫非?
是飞鸟眼线暴露之故,还是剑风云本身有所异样?
风月主人心念电转,敛神屏息,脚下刚刚退出半步,便觉周身气机皆被锁定,一时间寸步难行,而更让他心神一震的,则是——
“怎会,竟然是你?!”
他身畔的小水仙,竟拿出了水龙吟琴!
清朗男声响起,‘小水仙’道:“任云行,老同学,如此良宵清夜,不如来一场同学聚会可好啊?”
话音落地,白雾蒸腾,易容之术时限已至,粉绿裙裳的少女倏而化作了身披狐裘的俊秀公子。
他一手持琴,一手平举向前,轻笑道:“献丑了。”
笑语之时,秀致眉目间两点珠光莹莹生辉,正是麒麟阁主,轩昂五玑之一,舒龙琴狐。
这一下,不仅是风月主人被震到失语,初来乍到的中原人士月无缺亦是有那么一刻说不出话来,第一反应是转头问剑风云:“风云,你们南域……”竟是如此,呃,不拘小节的吗?
他不过去信一封,邀人将风月主人引至罪人岛,没想到竟是这么引来的。
“不愧是绝琴仙子。”果真很绝。他语带赞叹。
剑风云摆摆手,正想说不是没有这真不是南域的风格,眼角忽然瞥见一道凛然亮光。
一刹那,轩昂剑龛铮然一声清鸣,代天行道双剑出鞘,剑光如流星坠落,交错钉入地面三寸,也钉住了突围者的前路。
暗红飘带无风自动,袖间白纱缥缈如烟。
羽扇轻拂过剑柄,剑风云抬起眼,淡然道:“风月主人·任云行,选择我这一路作为突破,殊为不智。”
一击受挫,风月主人脸色沉冷。
“哦,是吗?”
正在此时,战围之外,忽来低沉一语,地面随之隆隆振动,仿佛地底深处裂开天堑,狂暴海啸汹涌喷薄。
一道长发飞扬的嚣狂身影,由阴影中迈步而出。
与风月主人如出一辙的面容,却是截然不同的霸气。
“对尔等,吾也不是毫无准备。”风月主人立于剑风云对面,韬光扇缓缓敲击掌心,在看到轩昂剑龛之刻,神情愈发不善。
“啧,我还当是准备了何物?原来竟是一尾——鱼啊。”
月无缺一挑眉,手持琉璃宫灯,明明是分花拂柳一般的清雅矜贵,语气却比对面更狂妄十倍不止。他看都不看海宇之主一眼,反倒拨弄了一下额前金发,歪着头对剑风云道:“啧啧啧,风云,你看,玉人说什么来着?”
他抬起左手,轻轻一握,只闻一声惊雷撕裂暗夜,天宇之外,竟有素魄高悬中天,洒落漫漫冷彻的月辉。
觉月天锋携带雷霆万钧,从天而降。
“这样一只,才勉强够塞一塞玉人的牙缝。”
雪亮电光中,月无缺漫不经心地挑起嘴角。
下一刹,剑光雷鸣交织海潮狂啸,代天行道力压阴阳咒术。
琴狐在天崩地裂一样的战围中,扶了扶额头,麻溜给自己找了个安全的观战位置。
——是说,他好歹是先天修者,五玑之一,麒麟阁主,超级名侦探琴狐大人,海宇之主对上玉枢丹桂就算了,为什么风月主人倒去和剑风云打啊?他琴狐大人难道不是看起来比风云更有威胁性吗?
琴狐……琴狐只好颇有几分萧瑟地奏起了水龙吟琴。
顺便警惕外围是否敌人援兵。
待地动山摇平息,有两人并肩从烟尘中踏出。
月无缺倒持觉月天锋,挽了个剑花,单指于剑脊上一叩,一泓血痕便被震离剑锋,收入早已准备好的小巧玉瓶之中。
剑风云再度化出仙羽宿一,置于身前轻轻摇起,甫经历一场大战,他面上依旧淡然,只是抬起右手,见到双指间夹着的那半颗晶元时,金眸内闪过一丝沉吟之色。
“海宇之主与风月主人这是?”琴狐摸摸下巴。
月无缺道:“死人成不了合作对象。”意思是月大神仙大发慈悲,放了对方一条生路。
剑风云道:“他们二人并未尽全力。”意思是对面其实根本不想打生打死,已然跑路。
琴狐再问:“那你们手中这是?”
“鳞血一瓶,不必言谢。”月无缺信手一抛,将玉瓶扔给琴狐。
“鳞族晶元,可解鳞毒。”剑风云将晶元递到琴狐手中。
琴狐一手鳞血,一手晶元,一手自己的救命药,一手獬卿的救命药,却突然沉默良久,嘴巴开阖几次,愣是一句话找不出来。
他看看剑风云,再看看月无缺,心想,完了,怎么有比刚刚更严重的被排斥感觉。
“风云儿——”琴狐朝剑风云投去充满希冀的目光,深情呼唤自己手把手带了好几年的小孩,希望从前活泼可爱的风云儿能善解狐意,明白他想表达什么。
来吧,我们小三仙的默契一定情比金坚!
风云,你不会想要单飞吧?!
剑风云接收到了这种视线,眨了眨眼睛,恍然大悟道:“琴狐,不必言谢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琴狐:“……”好脆弱的默契。
剑风云等了一会儿,见琴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,又道:“可是这些鳞血不足?需要我尝试以仙元为你暂时压制脑部异电吗?事不宜迟,我现在就……”
“现在就什么?你又不是医者,别胡乱下手,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。呵,异电?玉人才是雷法的行家,区区异电,玉人手到擒来。”月无缺伸出了左手。
瞠目狐狸!这是要安怎啊!给他设两个封印,先仙元洗一遍再天雷电一遍吗???
琴狐连忙道:“不必不必,我会将鳞血拿去给我的主治医师玄真君研究解方,至于晶元,太好了,老攀终于有救了!我这便通知老攀,邀他前往仙玑医馆,合上明河好友之力,一定能研究透彻魇金温床之毒。”
想到这里,他着实有些欢欣鼓舞。
剑风云却是手中羽扇一顿。
他语气如云烟缥缈,道:“既然如此,琴狐,不如邀请北冥楼主一同前往仙玑医馆。楼主当年因鳞族异人之伤而不良于行,此晶元,说不定对他亦有效果。”
“有道理!风云,你想的周到。”琴狐闭上一只眼,对剑风云竖起大拇指,随后便朝两人点头告辞,离去着手接下来的事务。
剑风云凝望着琴狐离去的方向,肩上忽然一重,清浅的木樨香伴着尚未散尽的剑气与血气,靠近过来,湿热气息吹拂过耳畔。
月无缺贴在他耳边,低声笑道:“好的不学,净学坏的。”
“吾弟啊,这次,可还要求玉人出手?”
随着这一声低语的,是盛满春竹叶酒的犀角酒壶,凑到了剑风云唇边。
罪人岛几十里外。
夜深雾重,两道身型极为相似的人影,正一前一后,不顾草尖露水沾湿衣袍,疾行于昏暗树林之中。
甫脱离战场,风月主人还在脑中复盘今日种种,眼眸一转,看到了海宇之主手臂上的一道伤痕,血已止住,却深可见骨。
沉默片刻后,他语带试探:“夜王,没想到剑风云便是我们寻找多年而不得的鳞之子,真是意外之喜。当年楚山孤背叛鳞族,致使我意外遗失鳞之子,被判重罪。如今看来戴罪立功之机已至,我答应对方的合作条件,或许可以麻痹鳞之子的神经。”
海宇之主脚步稍微一顿,又继续前行,几十步之后,才道:“吾不关心。”
风月主人又斟酌着言辞道:“但尔之愿望,一直是回报后源再造之恩。夜王,吾乃尔之影,永远遵循你的想法而行动。”而他今日所为,恰恰有暴露他自己其实并不忠于鳞族这一事实的风险。
“影。”海宇之主打断他。
风月主人微微低头:“在。”
“吾讲过,你是吾之兄弟。”灰白交错的长发拂过一双冷倦死寂的眼,海宇之主道,“其余的,吾不关心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“吾累了。接下来的事,你自行处理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“吾会接替你,去守护后源。”
风月主人刚要应是,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乍然袭上心头——最后这句,海宇之主不是在与他说话。
夜雾浮动,一袭黑影悄然出现在两人面前。
鳇影,即皇鳞之影,躬身朝海宇之主一礼,沙哑道:“主上说,可。”
“太昊天网、夜照玉狮、后源晶元,开启焚夜天祭的条件皆已浮出水面,而鳞之子……已然踏入陷阱了。”
树林之间,辚辚车轮碾压过枝桠的声音,一闪而逝。
TBC.
——
小剧场:
琴狐(微笑):有人在我面前拐我带的小孩哎。
琴狐(继续微笑):还是两个。
嗯,过度一下,比较无聊,继续走剧情咯。
写不来打戏,只会站桩放狠话,下次不写了(。
PS:哦是这样的,本文除了月剑之外,其他CP就遵循原剧设定,原剧怎样文里就怎样,但基本没着墨,一笔带过。